回想片刻前还在学院的场景，他多少还有些恍惚。

  多恩还有理查德居然被抓了起来，送到学院里——虽然不知道送进来到底是干嘛的，但是在这个全是巫妖的学校里面，以那样光洁溜溜的样子出现，总归是凶多吉少的事。

  当时看到这个场景，卡姆的脑袋就炸了。

  他想也没想，当即一路问过去，找到了那位曾经救过木拉拉同学的白袍导师。

  听说这位导师在学院的地位非常崇高，而且他无私地出手帮了木拉拉，甚至给了它一个祝福，帮助它在遭遇那样可怕的危险后，迅速安定下来，投入学习。

  所以总结起来，这是一位非常有权、好心而且慷慨的大人。

  店长教过他，这样的大人物非常非常难得。只要有合适的理由，他们一定会乐于帮助他人。

  于是卡姆鼓起勇气站在了那位大人面前，求他放过自己的同伴，并表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。

  果然，那位大人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以后就答应了，还专门告诉他临时出门的咒语，说他可以送他的朋友们出去——只要不是离开学院太远，就不会被强制送回。

  就这样，卡姆非常顺利地接回了多恩还有理查德，将他们一路送了出来——据说因为学院排斥活物的缘故，他们必须待在笼子里。所以那位大人还非常慷慨地找了两位强壮的巫妖，将他们重新抗了出去，并送上了衣物。

  一切都非常顺利。

  除了多恩和理查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、一直不肯说话外，一切都很好。

  卡姆觉得有些不舍。

  他并不能将多恩还有理查德送得太远，从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——外面的景象已经和他来时的完全不一样，是变成像迷宫那样长长的、燃着绿色骨灯的甬道，四通八达。

  多恩和理查德应该是看不到的，卡姆也不打算说——他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，他不想吓到他们。

  为此他特地要了件厚厚的衣袍，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，不露出一点皮肤——虽然他还没有勇气彻底检查自己死后的躯体，但他知道，那一定不会太好看——甚至恐怖。

  卡姆苦笑，所以奢求自己能够继续一直走下去，能够像个人类那样假装自己还拥有同伴，终究是不太现实了。

  “恩，就到这里吧。”卡姆忍住声音中的苦涩，强装轻松说道，“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一下，恩，这是我和那位大人约好了的。所以你们可能得先回去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“还有之前说好的余款……抱歉，我暂时拿不出来。”卡姆干巴巴地解释道，连头也不敢回，“对不起，我之前其实也隐瞒了一些，先前付给你们的那些钱，就是我全部的财产了……我本以为这趟会有收获，那时候就可以给你们了，但是没想到出了点意外。不过你们放心，我一定会努力还……”

  “不用了。”多恩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背后响起，有些轻。

  “嗯？”卡姆不解。

  “我说不用了，你这个怪物。”

  卡姆不可置信地转过眼去，却只瞥见多恩高高扬起的手。

  三叉棱匕首上幽冷的光一闪而过，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，带着致命的毒液朝他的太阳穴扑来。

  “咔噗。”

  伴随干脆利落的轻响，冰凉的感觉在一瞬间深入脑髓，将所有思维封冻。

  他突然不能思考，不能言语，不能动弹，甚至不能理解自己接下来听到的话：——“你怎么不去死呢！怪物！你早就应该死了啊——！”

  第33章 再见

  脑袋里那冰凉、锋锐的东西那么突兀地横亘在那里， 阻挡他思考， 阻碍他接近那唯一的答案。

  需要说些什么， 冷场是不好的。

  此时此刻，他的脑中只能升起这么一个荒谬的念头。

  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  确实已经死了，但是我没有恶意？

  他努力张口说了两个音节， 却不确定那是不是他自己想说的。

  不料刚出声， 脖子上又是噗嗤一响，被戳了个窟窿。这下整个喉咙漏风，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。

  “你什么？”多恩猛地抽出匕首，朝卡姆的脸上又补了一刀， 然后抬手一挥， 将他狠狠掼在地上， 大吼道， “你为什么还能说话？为什么不会流血？你以为我的鼻子坏了么？太臭了太臭了太臭了像水沟一样！你明明早就该烂掉了为什么还能说话！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“你们这些家伙都是怪物！早就应该消失的怪物！深渊的怪物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！你不是死了么？早就死了啊！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“我亲自下的手！理查德看过的！你怎么会又回来了？啊？”

  伴随着那声低吼，短暂的死寂突然降临。

  空气在一瞬间跌至冰点。

  卡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戳满了窟窿，每一处都像是有风灌过， 冷嗖嗖的。

  他甚至有那么一瞬的恍惚，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。

  如果不是， 他为什么感觉不到疼呢？

  如果是，那他为什么感觉那么冷呢？

  耳边嗡嗡作响，某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， 那些曾经被他可以压制了的、甚至遗忘了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