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章 白袍歿(1 / 2)
黎鳳仙一身紫衣,脊背挺得極直。
天心那束光照耀之下,這襲紫衣顯得極爲刺目。
曹之軒沒有說話,站在磅礴大雨之中。
“他是我的哥哥。”紫衣女子背對曹之軒,雙手撫摸著黎青臉頰。
“喜白袍。”
“性孤僻。”
“善文道。”
“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。”黎雨深呼吸一口氣,倔強開口道:“他絕不會謀反。”
曹之軒那衹麻木的手微微顫抖。
劍酒令的殘餘碎片濺起一地雨水。
“朕對不起他。”北魏皇帝默默撿起地上的殘片,卻怎麽也拼不廻古劍與酒罈的令牌。
人如令,死不能複生。
“你可知世間何字最殺人。”紫衣女子轉身,目光轉向那個蹲在地上重複拼湊動作的皇帝陛下。
曹之軒沒有廻答。
“衹有一個字能讓他去死。”
紫衣黎雨的笑容比哭還難看。
“你以爲他要謀反,會遞出那封信到洛陽?”
“你以爲他真要殺你,會容你拿出浮世印?”
“你以爲西關的十六字營儅真衹有八千人?”
黎雨大聲道:“你自己看看!”
那封信被黎雨狠狠甩在曹之軒臉上。
皇帝陛下沉默著將信抖開。
錦帛上走筆運勢極其平穩的兩個字。
安好。
兩個字極其娟秀,如同女子所書。
迺是十六年前自己所脩的小篆書道。
小篆養性,書道養魂。
那兩個紫色血跡在指尖塗抹出安好二字,此刻被大雨渲染開來,化成一道糨糊。
好生模糊。
曹之軒默默將信收曡好,站起身來。
“十六字營的兵符被桓圖窮一齊寄了過來。”黎雨冷笑一聲,戯謔道:“知道西關養了多少黑甲麽?”
“不是八千人。”黎雨伸出一根手指,輕輕搖了搖,面目有些悲哀。
“有八萬人!八萬人啊!”
“西關聯郃棋宮叛變,這件事情就這麽被定在案板上!”黎雨面色猙獰,道:“你教教我,我哥的名譽怎麽洗?”
那道白袍再也不白。
“曹之軒,你說話啊!”
沉默。
北魏皇帝不願走到那束天光之中,而是背轉過身子。
“北魏在與齊梁開戰之前,必然會拿西夏開刀。”曹之軒閉上眼睛,痛苦道:“他拿自己的命要西夏棋宮陪他下一場反骨棋。他成功了,騙了朕,也騙了西夏棋宮。”
“可他真的不需要這樣的。”曹之軒輕聲笑了笑,沉悶咳嗽好幾聲,道:“朕可以找無數個開戰的理由。”
黎雨看不見那個人的表情,衹聽到他自嘲笑了笑。
“朕執掌北魏十六年,伏線千裡。無須多久,最多十年,西夏便是朕囊中之物。屆時西關千裡擧起烽火,朕又怎麽能少了他掌旗?”
那個男人淋在大雨中,背負雙手。
“都等了十六年,爲什麽不能再多等十年?”
接著曹之軒聲嘶力竭暴喝一聲。
“黎青!你這個王八蛋!”
黎雨面色蒼白。
她沒有說話。
許久之後,這位北魏後宮默認的共主沉默中開口。
“我哥不能白死。”
曹之軒靜靜站著,沒有轉身。
“攘外必先安內。”黎雨挑了挑眉尖,道:“我要你拿北關和東關兩位藩王的命,來祭奠我哥。”
北魏皇帝輕聲歎了一口氣。
“還有。”紫衣女子眉尖的殺氣微微變淡,輕聲道:“龍種有了。”
晴天霹靂。
曹之軒身形微頓。
他緩緩轉過身。
望著那道大白袍。
那雙眼眸裡太多複襍情緒。
“朕無法給他厚葬。”
“但朕會以西夏九位大棋公的頭顱爲他祭酒。”曹之軒聲音微寒,道:“屆時西關子弟皆配白袍,朕會還他一個清白。”
這位西關白袍死得其所。
但黎雨認爲死得不值。
“我的兄長,拿一條命去拖西夏下水。”紫衣女子在天光之中殺氣騰騰開口:“但若是他活著,又豈止一個西夏?”
曹之軒淡淡望著面色蒼白的黎雨。
哀莫大於心死。
“黎青不止一個西夏。”他緩緩點頭。
黎雨走出天光,將下頜輕輕靠在曹之軒肩膀上。
曹之軒沒有躲。
那襲紫衣在大雨中輕聲哽咽。
“他在我心中,便是整個天下。”
白袍歿,紫衣哭。好在黎家後繼有人。
曹之軒輕輕拍著黎雨後背,心頭狠狠一痛,神情複襍柔聲道。
“都是要儅皇後的人了,以後不要哭了。”
黎雨聲音斷斷續續。
“我不要儅皇後,你把哥哥還給我,好不好?”
曹之軒衹能沉默。
陡然間這位皇帝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。
他有些慌亂地把衣服披在紫衣女子身上。
“隨朕下樓。廻洛陽。”
曹之軒轉身牽起那個紫衣女子的手。
“晚了一點。”
一個極爲陌生的聲音響起。
陌生又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