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我一把你们家的钥匙吧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她一脸的戒备。

“冬天了，楼下冷。”

“……”

心里不愿意，但还是帮他配了一把，因为，顾靳掏出的现金十分诱人。

一把钥匙五万块。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事。

年关是警局最忙的时候，什么电动车被盗啦，小区哪家被偷了……数不胜数的案件等着他们去处理。

每回下班的时候，菜场都关门了，当她推开家门时，一桌烧好的饭菜摆在那边。

厨房干干净净，仿佛不曾有人来过的样子。

偶尔顾靳会跟他们一起吃饭，吃完了饭，唐钰去洗碗，顾靳陪着阿宝写昨夜，晚上九点，不用唐钰催，他自己就走，第二天照旧。

……

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，顾靳用三个月的时间让唐钰习惯了他的存在，她再也没有因为桌上突然出现饭菜而惊讶，反而觉得理所应当，甚至于开始依赖，可是，就在这个时候，顾靳消失了。

连续三天他都没有出现。

阿宝嘴巴被顾靳养刁了，以前都没有嫌弃过她的做菜水平，可是，这几天却频频抱怨为什么饭菜会那么难吃。

回到家的时候，桌上空荡荡的。

一阵莫名的失落涌上来。

他怎么了？是出事了吗，还是……

晚上唐钰起床喝水，忽然听见楼梯道有人走动，她下意识的蹿到门口，盯着门上的猫眼看。

不是他。

她失望的准备回房间继续睡，可是，这个时候，一股凉风从身后扫过，唐钰头也不回道：“别闹了。”

“阿茶……”

声音是女人。

唐钰蹭得一下回头，只见秦绵绵一脸温和的看着她，不光是她，还有黑白无常。

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，一句都说不出来，她踉跄了两步，仿佛害怕一样。

“阿茶别怕，是我……”

唐钰不是怕，她是不敢相信，这个女人应该长命百岁的。

“你怎么……怎么变成这样……”唐钰伸手想触碰秦绵绵，可她的手却穿透空气一样，穿过秦绵绵的身体，那一刻，她心如刀绞。

她现在知道顾靳没有出现的原因了。

“阿茶，我就知道你没事。”秦绵绵慈祥的笑起来，没有一丝难过。

反观唐钰，早已泣不成声，秦绵绵是她认识的，为数不多的人，记得住在顾靳家的时候，秦绵绵就跟一把保护伞，处处护着她，在徐图死掉的那段日子里，秦绵绵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，开导她。

唐钰说不清楚对秦绵绵究竟是什么感情，师傅走后，她很少再因为伤心的事流泪，即便那个时候顾靳那般欺负她，她也只是湿了眼眶而已。

“阿茶，别哭，人都是要死的。”秦绵绵反而开导起她来了。

唐钰捂着嘴，痛的无法呼吸。她一边摇头，一边捂住呜咽的声音，这房子不隔音，她怕儿子会听到。

吱呀……房门开了。

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伸出来，阿宝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，他仿佛才睡醒，迷迷糊糊的望着满屋子的人，不，他很快分辨出有些不是人。

“黑白无常叔叔？”

秦绵绵顺着声音看过去，登时不敢置信起来，天啊，这个孩子简直跟顾靳小时候一模一样。

“阿茶，这是……”

唐钰擦了擦眼泪，赶紧招呼儿子过来，阿宝一脸雾水：“妈咪，你怎么了？”

“快跪下。”

“啊？”

秦绵绵一听这话，心里就明白了，这是她的乖孙子。

阿宝很听话，乖乖的跪下了，然后仰起头不解的看着唐钰：“妈咪，为什么要跪这个奶奶啊。”

“她是你亲奶奶，快给她磕头。”

啊？

阿宝震惊的望着陌生的妇人：“奶奶？”

“我的乖孙子。”秦绵绵冲上去想抱抱他，可惜扑了个空。

一瞬间的失落将她打到谷底，秦绵绵盯着自己的手，唐钰愧疚的想给自己一耳光。

可是很快的，秦绵绵笑起来：“我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孙子了。”说完，双手合十，一脸虔诚的对着天花板拜了拜：“菩萨保佑，菩萨保佑啊。”

忽然，秦绵绵的目光被小阳台上的身影吸引了，她惊愕了片刻，忽然回头望着唐钰：“那是……”

“他不是顾靳。”

可是，话音刚落，皇帝竟从阳台飘了进来，跟着噗通一声跪在秦绵绵脚下，脸上悲切不已：“儿臣叩见母后……”

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包括秦绵绵在内。

她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，慈眉善目的望着跪在脚下的年轻人，皇帝早已经不穿龙袍了，唐钰给他烧了几件当季的衣服，他跟顾靳唯一的区别在于，顾靳是短发，他是披肩的长发。

秦绵绵呆呆的看着他，这个孩子跟顾靳长的一模一样，刚刚险些认错，可看了一会儿，秦绵绵便晓得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儿子。

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
皇帝悲切道：“母后！”

唐钰震惊无比，以前在宫里，她因身份卑微，无缘见到太皇太后，万万想不到秦绵绵竟是皇帝生母转世。

皇帝率先磕了三个响头，阿宝见状，急忙跟着磕头。

秦绵绵全程都是懵的，回头看向黑白无常，特别的无助：“这……这怎么回事？”

这种事黑白无常见多了：“你前世是他的母亲，因为喝了孟婆汤，所以你不记得了。”

唐钰怕把秦绵绵绕晕了，急忙解释：“就拿他当你的儿子，一样的。”

听到儿子两个字，秦绵绵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：“顾靳估计很伤心吧。”

灵魂脱离身体的时候，她听见有人喊她妈妈，但是黑白无常却强行把她拉走了，不过这样也好，省的她再舍不得。

秦绵绵把关注的重点落在了阿宝身上：“多大了？”

阿宝继承了唐钰的阴阳眼，所以能看到秦绵绵，听见她问，奶声奶气的回答：“快三岁了。”

秦绵绵一下子联想到阿茶离开的时间也恰好三年。

“阿茶，一个人带孩子，不容易吧？”

唐钰没有点头，也没有摇头。

她还沉浸在秦绵绵去世的噩耗中无法脱身，最难过的莫过于没在秦绵绵活着的时候，带阿宝去看一看她，让她抱一抱。
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她只能一遍遍的忏悔，可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换不回秦绵绵的遗憾，唐钰觉得自己简直可恶到了极点。

“阿茶，时间不多了，你们有话快点讲。”白无常忍不住催促。

秦绵绵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，亦或者要说的话太多，已经不知从何说起，倒是有一件事她一直放心不下。

“阿茶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
唐钰吸了吸鼻子：“您说。”

不管秦绵绵说什么，她都会答应的。

“顾靳跟他爸爸一直都是水火不容，以前我在的时候，偶尔的，他们还能讲两句话，如今我走了，恐怕顾靳再也不会理他爸爸了。”

“我答应你，一定帮他们联络好关系。”

秦绵绵看了看一旁乖巧的阿宝：“顾靳还不知道自己当爸爸了吧？”

唐钰又一次被哽住了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“阿茶，我是他妈妈，他那样对你，我也有错，现在我替他跟你道歉，他不是故意的……你如果觉得他还有机会，就打个电话给他，若是你已经死心了，那就当我没说过，不要哭，好孩子。”

很早以前，顾靳还未成人的时候，秦绵绵就发现这孩子身上戾气重，虽然她教导他不要太过强势，怎奈基因在那儿，顾震就是那样的人。

秦绵绵眼睛里开始有了湿意，依依不舍的看着半大的孩子，好想去摸一摸，抱一抱。

“我走了，阿茶。”秦绵绵含着眼泪冲她招手作别。

或许这就是秦绵绵的温和之处，她没有强求唐钰一定要跟顾靳复合，仅仅是把自己看到的转达给她，若是有一线生机，就算是她最后为顾靳尽的一点绵薄之力，若是行不通，也只能说顾靳伤人家伤的太深了。

……

灵堂上摆放着秦绵绵的照片，顾靳面无表情的望着照片里慈祥的人儿，从医院到火葬场，他都是这幅样子，冷静的让人头皮发麻，整个人都好像被冻住了。

跟顾靳一样神色的是顾震，同样一张漠然的脸，顾靳穿着白色的衣服，跪在灵堂前，孔狄跟陆候均都细数到场，他们没有说话，全程陪同在顾靳旁边。

有好几次孔狄想说两句话，却被陆候均一个眼神制止住了。现在这个时候，说什么都是废话。

出殡、入土、封土……一系列事情进行完毕，顾靳全程没有说一句话。

然后在众多人惊愕的目光下，顾靳拿出车钥匙，一头钻进车里，引擎发动，一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。

掌控着方向盘，漫无目的的开着，四周的风景飞快的从余光中滑过，顾靳好像一张绷紧的弓。

不知不觉，他竟把车开导了唐钰的楼下。

楼上的灯是亮着的，说明她在家。

唐钰正在帮阿宝做手工作业，其实她心情也很不好，秦绵绵下葬，她都不能去看一眼，帮她烧一烧纸。

一阵绞索的声音传来，唐钰吃惊的看向门的方向，跟着，顾靳消瘦的脸庞出现在眼前。

明明知道他伤痛的原因，却还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

“你怎么了？”

随着他的靠近，一股刺鼻的酒味传来，唐钰皱眉，他喝酒了？

顾靳忽然冲上来抱住她，整个脸都埋在了她的肩胛骨处：“我妈走了……”

他声音很低，很轻，但是拥抱的力量却无比巨大。

“我没有妈妈了……”

心中忽然一痛。

因为拥抱着，所以顾靳看不到此时的唐钰同样悲伤。

唐钰纵容着顾靳，让他把浑身的力量都加注在自己身上。

“会好的，相信我，一切都会好的……”

会好的，她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，可是，谁又能证明到底会不会好呢？

从搬到这里开始，家里就没有睡过其他人，哪怕是‘亡夫’的亲爸爸亲妈妈也不曾留宿，可是今晚，唐钰破例让顾靳留下了。

他没有醉，但是精神状态却跟醉了一样，没了魂似的，唐钰把剩饭热了一遍端给他，他机械性的咀嚼着，目空一切。

“床铺好了，过来。”唐钰用对待阿宝的口吻冲顾靳道。

顾靳站起来走进卧室，灯光很暗，他的五官陷在一片暗色中。

躺下后，唐钰帮他盖被子，忽然，他弹起来：“我没洗澡。”

以前茶茶在的时候，不洗澡根本不准上床。

“没事。”

顾靳坚持要洗澡，唐钰拗不过他，只好把他带到浴室。

趁着他洗澡的空档，阿宝凑过来小声道：“他怎么了。”

唐钰**着儿子的小脑袋，轻轻道：“他没有了妈妈。”

阿宝满是同情的看了看浴室里的男人：“昨晚的奶奶是他……”

唐钰一把捂住他的小嘴：“昨晚那个奶奶你只可以记在心里，不能说出来。”

阿宝见唐钰满脸的严肃，连忙点头：“嗯嗯嗯。”

顾靳出来了，腰间围着浴巾，头发上还滴着水，看着一大一小都在客厅坐着，顾靳抿了抿唇：“你睡哪儿？”

“我跟儿子睡。”

顾靳没再说话，一头钻进了卧室。

次日，唐钰从阿宝房间出来，刚打开门就闻见了一股扑鼻的香味，定睛一看，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。

她小心翼翼的推开卧室的门，床上空荡荡的，什么也没有。

他去哪里了？

“早晨接了一个电话。”皇帝飘过来道。

“是谁的？”

皇帝上下扫她两眼：“那么关心他干嘛。”

“他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唉。”

皇帝嗤笑：“我也失去了亲人，你怎么不来安慰安慰我啊？”

“你妈都死了好几千年了，昨天你见到的只是她的转世，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

想到秦绵绵，唐钰就不由得想起她委托给自己的事。

她对顾靳的父亲知道的很少，就三年前过除夕的时候见过一面，老爷子一看就是顾靳的老年版，看见他，就立刻能联想到顾靳老了，会是什么样子。

唐钰对顾震并不讨厌，至于顾靳为何对他恨意那么深，估计还是因为秦绵绵吧。

“我该怎么办呢。”好多年没干那事儿了，唐钰显得有些生疏，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。

正在苦思冥想，手机忽然响了。

“喂？”

“唐队，是我。”

唐钰听得出是苏浓，笑了笑：“说吧。”

“嘿嘿，上次不是欠你一顿饭嘛。”

唐钰正好没吃饭，毫不犹豫道：“好啊。”

“索菲特大酒店，二楼包间。”

这可是全市鼎鼎有名的大酒店，唐钰诧异：“你中彩票啦？”

“不是我请客，是我未来老公请你的。”

唐钰想起来了，苏浓的确有个有钱的未婚夫：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
挂了电话，唐钰敲了敲儿子的门：“阿宝，阿宝。”

“妈咪？”阿宝好奇的从积木中抬起头。

“你阿浓姐姐请客，快穿衣服，我们去吃饭。”

“哇，又有好吃的了。”

唐钰牵着阿宝的手下楼，没想到在楼梯口跟顾靳打了个照面，虽然已经不像那天晚上那么颓废，但精神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
唐钰愣了一下，顾靳眯眼看了看母子两人：“你们要出去？”

“是啊，同事请客吃饭。”

“我怎么办？”

唐钰一时语塞，阿宝晃了晃唐钰：“带他一起去嘛，人多热闹啊。”

“好！我跟你去。”

唐钰差点没把下巴惊掉下来，她什么都没有说好不好？

车子在酒店停下，唐钰牵着阿宝，顾靳紧随其后，三人来到苏浓说的包间，推开门的那一瞬，忽然一捧鲜花出现在她面前。

“唐钰，唐钰，唐钰……”

整个包间都充斥着齐齐的呐喊声，而捧着那束鲜花的人竟然是特警支队的曹阳。

“唐钰，我喜欢你！”曹阳把鲜花拿下来，满脸的羞涩。可是，没一会儿，他眼睛就瞪直了，因为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。

这个男人的出现顿时引起一片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