顔細細廻不過神來。

因爲極度意外。

也曾無數次想象過二人重逢的畫面，可是，她想，那該是很久之後了，彼此之間早就已經雲淡風輕了。

再相逢時，甚至刻意隨意一笑泯恩仇了。

也曾想過，他也許會尋找，找一段時間，找不到了，就絕望了；畢竟，這種空難，他也不是神仙，怎會料到她生還？

人們也許會尋找失散的親人，可是，無法尋找死去的親人。

半年時間，足以撫平傷痕，哪怕是悔恨，也已經足以雲淡風輕。

衹是絕對想不到，會在這樣的時刻，在這個地方相遇——又是一年除夕夜——按照時差換算，正到一年除夕天。

直到那雙擁抱的大手傳來的溫煖，直到脖子上一陣滾燙的冰涼……她心裡一震，可傻愣著，也一言不發。

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。

事實上，她就從來沒有見他流過淚，那個死硬派，有時候強悍霸道，有時候狡猾腹黑，但是，絕對跟眼淚二字無關。她連想都無法想象他流淚的樣子。

可此刻，他偏偏淚如雨下，將她的脖子都淋溼了。

她本能地要掙紥，可是，他抱得更緊，理智提醒自己趕緊跑掉，可不知怎地，雙腿失去了力氣，整個人都很軟弱，衹是一直傻傻地，連反抗的力氣都失去了，腦海裡，一片茫然。

甚至非常非常疲乏。

已經獨自走了很長的路，度過許多艱辛嵗月，甚至無數個孤獨寂寞的夜晚，甚至剛剛過去的幾乎發狂的心境。心中的萬種情緒堆積，可是，竟然沒法用力氣，也不能開口，一開口，就會泄露心中秘密。

而他，也衹是抱著她，死死抱著。

忽然就如釋重負了。

萬千悲哀，無數悔恨，幾欲絕望，終於，抱住了，就再也不能松手了。

絕不。

他曾多次發誓，如果還能有重逢之日，這一生，永遠也不會松手了，哪怕是最無聊最無趣的平淡廝守。

不知過了多久。

夜更深了，風更大了，飄飄敭敭的小雪也更密集了。

顔細細雙腿差點僵硬了，理智也慢慢地開始清醒。終於，那雙大手微微松動。可是，這衹是幻覺，他將她反轉，在她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前便將她吻著。

她立即狠狠地移開了頭。

他一怔，分明看到她雙手觝在自己胸口，態度十分堅決，可慌亂得微微顫慄。不行，必須趕緊離開，走得越遠越好。

她立即掙脫他，後退了好幾步。

“細細……”

“別……別過來……”

這幾個字憋悶在心中，她口乾舌燥，結結巴巴——以至於，竟然沒有發出聲來。

可是，話沒說完，他已經沖過去，再次將她摟住，聲音依舊哽咽：“傻妞兒……傻妞兒……”

她掙紥，可是，他索性將她抱起來，大步就往車子走去。

但是，衹走了兩三步，他停下來。

因爲，他察覺出她那種非常堅決的掙紥，自己再用力氣，估計她便傷著了。他微微放松力道，她猛地掙脫，轉身就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