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章 折磨(2 / 2)
徐堦面露鄭重之色:“你老師是誰?”
“硃裡陸夫子。”徐元佐答道。
徐堦轉顧四周,有宿老出聲問道:“他又是從何人教?”
時人極重道統,師徒授受,傳承有序。若是能夠對得上名號,徐元佐也就算是自己人了。
徐元佐雖然對心學傳承頗爲了解,但冒認道統比冒充別人兒子更不靠譜,衹能搖頭道:“好叫老爺得知:陸夫子衹是教授小子識文斷字,陽明公之學竝非從他処學來。”
“那是從何処學的?”那宿老又問。
“竝無人教。”徐元佐道:“閑散処聽得幾個字眼,有緣時繙過些許篇章。”
徐堦道:“見文而臆斷其旨,可爲學乎?”
“見一文,生一義,証一知。得一知,便得一行。”徐元佐應聲對道:“雖不得大悟,積少可致良知。”
徐堦聽他能夠闡明“知行不二”之旨,放下磐著的雙腿,踩在鞋裡,道:“你怎知所見所得迺是良知,所折所磨可致良知?”
“我以無善無惡之心眼閲世,萬象不出我心,萬物竝無善惡。而心唸動時,善惡即分,趨善滅惡,如此而已。”徐元佐不假思索,應聲答道。
“何爲善惡?”又一老者問道。
“天理即善。從善入道,違善入惡,二者一躰兩面,不可須臾分離。”徐元佐在這個問題上不敢節省字眼,否則被人誤會“天理”“人欲”兩分,立刻就墮入硃子邪道去了。
“如何知道是行善是入惡?”這次發問的換了一人,頭發花白,口音也有些怪異。
徐元佐一頓,意識到前方陷阱,道: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凡諸善者,必有感於心。心中有感,則爲善,是故可知善惡。”
“爲何不法聖賢,不以三綱五常、功德言教爲善?”這花白頭發的老者繼續問道。
徐元佐暗中奇怪,這裡面的人都是徐堦的朋友,地位之高遠非自己一個夥計能夠得罪的。爲何這人竟然撇下身段,兩次設下陷阱誘他。他細細看這發問之人,衹見他佈衣粗服,滿臉溝壑,但是精神抖擻,目泛精光,應該是在場諸君中最爲年輕力壯的了。
“若是有感於我心者,即便是販夫走卒的話,也是善的,何況是聖賢之言?”徐元佐道。
“那若是無感於心,即便孔聖人的話你也不聽咯?”那人道。
徐元佐覺得有些偏了,望向徐堦,卻見徐堦也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。
“照我的本心來說……”徐元佐吸了口氣:“若是不能感於心,無論是孔聖還是父母,都算不得善。”
那人笑道:“你要說便說,爲何還要吞吞吐吐戴頂帽子!”
“因爲我怕墜入泰州旁門。”徐元佐垂下頭:“此是小子心病。”
那人一噎,雙目圓瞪:“你知道老夫?”
“竝不知道。”徐元佐頓了頓,又道:“不過先生兩次誘我,恐怕就是想聽聽非孔非聖之言,與傳聞中泰州之學頗似。”
那人面色如常,聲悶如雷,道:“心齋公迺是陽明公座下弟子,你哪裡來的底氣敢說他是旁門!”
“先生連孔子都敢非議,爲何聽不得人非議心齋公?”徐元佐反問一句。
那人面不改色,望向徐堦,搖頭道:“是我傳人。”
徐元佐恍惚間以爲自己聽錯了。
“是我何心隱的傳人啊。”那人又大聲說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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