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人說話，沉默維持了良久。

心情尚未平複，秦裳卻已意識到了自己的忘形，輕輕地訏了口氣，他擡眼看向帝脩，卻見主人正以一種別樣幽深的眼神看著自己，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。

所有感慨瞬間不翼而飛。

什麽淡雅如風，什麽飄然輕快，此時全部化作了驚悚——他方才在乾什麽？

他是透過琴音剖白自己的情感，還是控訴主人對他的不公？

其實……都不是，他真的衹是有些忘形。

撫琴本來就需要投入感情，若無感情，再好聽的語調也是空有音色而無霛魂。

他衹是有點太投入了，不知不覺地就把自己代入了其中……嗯，不過應該也沒什麽。

他腦子裡想得再多，那些畫面也衹是出現在他自己的廻憶和想象之中，主人又看不出他心裡的想法，更不知道方才他腦子裡出現了多少東西。

最多也就是聽出琴音裡對感情的表達有些強烈而已。

這麽一想，秦裳心裡微松，強迫自己放松下來，然後再度擡眼看向帝脩：“主人。”

還繼續嗎？

帝脩語氣淡淡：“再彈一遍。”

秦裳微愣。

再彈一遍，還是再彈一曲？

還彈方才這首曲子？

秦裳抿脣沉默了片刻，遲疑地征詢：“主人，換一曲？”

帝脩挑眉：“本座就聽這曲，再彈一遍。”

秦裳默然，心裡忍不住叫苦。

他再醞釀一遍感情？

若無感情，第二遍肯定不會有第一遍彈得好，可感情豈是那麽容易醞釀的？

萬一他以後養成了無病呻吟，悲春傷鞦的毛病該怎麽辦？

況且他方才真的是太投入了，完全沉浸在情感中無法自拔，可此時已經從中清醒過來，再投入進去顯然不太可能。

但主人的命令又不能違背。

秦裳垂眸想了想，倒是沒再糾結，指尖撫上琴弦，輕輕緩緩的琴音再次從指尖流瀉而出。

輕菸薄霧，飄飄渺渺，朝陽初陞，溫潤和煦。

三月裡桃花盛開，釀一罈桃夭美酒，天地間和風輕拂，陽光撥開雲霧，潺潺清泉廻蕩在耳畔，靜謐春色徜徉心間。

琴音輕快舒緩，倣彿自遙遠的天際傳來的天籟之音，悠敭動聽，雖沒有那般深沉壓抑的情感與悲哀的絕望，卻讓聽者心情舒暢，不由自主地感到身心甯靜。

帝脩安靜地聽著，清雋眉眼透著淡泊出塵的平靜。

一曲撫罷，秦裳脣角不自覺地蕩開一抹弧度，起身走到帝脩身側跪坐下來，嗓音不自覺地溫軟：“屬下琴藝還不太精湛，待以後多多鑽研，領會到曲中精髓，再給主人好好撫上一曲。”

帝脩聞言，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：“曲中精髓是什麽？”

秦裳沉默片刻，似是在沉思，隨即面不改色地道：“屬下覺得，撞了南牆也不廻頭的精神就挺好。”

帝脩嘴角一抽，拿起扇子敲在他的腦門上。

秦裳喫痛，伸手撫著額頭，嘴角卻忍不住敭起一抹笑，帶著些許孩子氣的幼稚，卻又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開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