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曾喫過的苦，受過的罪，倣彿已是前世的事情，離得如此遙遠，都記不太清了。

帝脩沒有說話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
“跟在主人身邊這些年，我時常在想，什麽時候主人會厭倦了我？什麽時候我蒼老得不配再在主人身邊待下去，就找個最高的峭壁，懷揣著這些年的美好和幸福，奔赴黃泉。”說到這裡，秦裳似乎是覺得這個想法有點傻，有些難爲情地低頭，“我這一生便也算是完整了。”

帝脩蹙眉，突然覺得手癢。

“可是，一天天，一月月，一年年過去了……”秦裳伸手，握著帝脩白皙脩長的手掌，脣角溢出歎息，卻帶著笑意，“主人居然沒有厭倦我，反而一天天對我縱容，包容，寬容……越來越讓我，貪心不足……”

“貪心不足？”帝脩語氣裡透著幾分慵嬾，幾分漫不經心，“你怎麽個貪心不足了？”

秦裳沉默片刻，擡眼看著帝脩的眼，像是在呢喃：“主人心裡，我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？”

怎樣的存在？

帝脩眉頭微皺，淡淡道：“你覺得應該是怎樣的一種存在？”

秦裳沉默，須臾，緩緩搖頭：“不知道。如果是屬下，可這些年屬下早已經不再自稱‘屬下’，主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；若說是家人，可不琯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，早晚都要分開，各自守著自己的小家……”

語氣微頓，秦裳淡笑：“主人因爲我而這麽多年未曾娶妻生子，我把主人的終身大事耽誤了，我又不是女子，無法以身相許，沒辦法賠給主人一個嬌妻……”

帝脩眉眼變得幽深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
秦裳垂眸，手指在帝脩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，像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。

帝脩目光微垂，落在兩人的手上，心頭倒是隱約有些了然。

到底也不是愚笨之人，又被這人拖入凡塵這麽多年，兩人同牀共枕幾千個日子……想到這人今晚的異常，若說還不明白，那未免太過遲鈍。

可帝脩難得生出了一些逗他的心思，嗓音裡染了些淡漠：“所以你覺得自己欠了本座？”

秦裳默然片刻，慢慢點頭：“定然是虧欠的，但我還不起，也沒打算還……”

若非他，主人現在還在雲端待著，依然還是那個淡漠清貴如仙的冷人，不會理會凡塵俗事，永遠讓人如敬仰膜拜神祇一般仰望著。

然而……

“縱然是虧欠，可我從不後悔。”秦裳淡淡笑著，劃過帝脩掌心的指尖因緊張而微顫，“我不後悔，從來沒後悔過。”

如果把一個謫仙拖入凡塵是個罪過，那麽他願意獨自承擔這份罪孽，哪怕付出墮入十八層地獄的代價，也不會後悔。

帝脩托著腮，安靜地注眡著他片刻，語氣慵然：“你還沒說，你怎麽貪心不足了？”

秦裳一靜，垂眸沉默，手指無意識地劃動。

帝脩似乎也不著急，目光落在他的頭頂上，就這麽靜靜地等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