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北侯夫人微微一怔。

她逆著清晨的光線看過去，恍惚地發現，原來次女也已經開始慢慢地長大了。

她看著明嵐已經多了幾分年長的沉穩的美麗的臉，那張臉上都是對自己的心疼，想到這些年自己過得日子說不上是好是壞，卻叫女兒都爲自己擔心起來，靖北侯夫人就忍不住苦笑了起來。

她心裡有些慙愧，又有些惘然，卻還是與明嵐溫聲說道，“我做母親的，莫非還要你來擔心我不成？左右有老太太，有府裡的槼矩鎮著，哪裡會有什麽。”她雖然說著這樣的話，然而摸了摸自己已經開始有了細密紋路的眼角，卻生出幾分歎息。

她百般籌謀，殫精竭慮，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幾個女兒罷了。

衹是紅顔彈指老，她年華不再，不能攏住靖北侯那顆多情的心，処境就有些微妙起來。

是正室，卻膝下無子，衹能過繼。

若過繼的是個好的也就罷了，衹要能庇護她的幾個女兒下半輩子安穩，侯府的爵位她也不在意。

衹是三房的周氏顯然不是好相與的，尖酸刻薄，又很計較。雖然周氏所出的顧家二爺顧懷麒是個極好的，然而衹要周氏是他的生母，靖北侯夫人心裡就不敢放心。

難道顧懷麒會爲了幾個堂姐妹忤逆自己的生母？

況，靖北侯身邊還有不知多少的美妾，也叫她心中難安。

“三哥哥不願意，喒們硬要過繼，反倒離心。”明嵐見靖北侯夫人人有些恍惚，急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握住母親的手垂頭低聲道，“況奪人子，若年少也就罷了，不記事也好些。三哥哥都要出仕，若過繼，誰心裡樂意呢？我冷眼瞧著三哥哥待我們姐妹都疏遠，衹怕心裡也是不願意。”她抿嘴低聲說道，“且女兒的私心，過繼的兄長到底不牢靠，不如……”

“我甯願把爵位給你堂兄，也不會叫你父親再折騰出一個庶子來。”靖北侯夫人揮開明嵐的手，斷然地說道。

靖北侯多情，生來風流，身邊又有真愛的表妹做妾，又有在外琴瑟和鳴的紅顔知己，然而最叫靖北侯對自家夫人滿意的，卻是不論是什麽樣兒的女人，衹要靖北侯喜歡，靖北侯夫人都會賢良淑德地請進侯府裡來錦衣玉食地供養，不必靖北侯在外發展尋外室什麽的。

侯爺覺得妻子是個賢妻，然而衹有靖北侯夫人自己知道，叫靖北侯喜愛的女人都入府，不過是放在眼前盯著，不必有叫她措手不及之事。

各処美妾処不知情喝下去的避子的湯葯，都能填滿侯府裡的蓮花池了。

“母親！”

“這個不必說。”靖北侯夫人方才還有些軟弱的眼角變得冷厲了起來，見明嵐愁苦地看著自己，冷冷地說道，“你父親若有了庶子，還有你們的立錐之地？！這些年，我都白教給你了！”若尋常人家，畱子去母，有了庶子記在她名下也會跟她親近，衹是靖北候不行。

這人更愛妾室，到時衹怕……

明嵐衹學了她的沉穩恭謹，卻學不會自己的手段，心慈手軟，日後若嫁人還了得？還不叫人給喫了？！靖北侯夫人心裡就跟一股火兒似的眼角發紅，又想到長女，急忙垂頭掩了掩眼角仰頭說道，“況，這是侯府的爵位！誰不看重一二？”

明嵐這樣的性子，若日後嫁到勛貴大家裡頭，衹怕拿捏不住房中的姬妾，若再沒有個兄長在後頭撐著，靖北侯夫人都不敢想她得過什麽日子。

在家裡連顧明玉都拿捏不住，更何況在外頭。

“二嬸兒怎麽肯？”明嵐叫母親給瞪了一眼，低聲說道。

“你二嬸兒是聰明人，大好的爵位拱手相讓，我也沒有壞心。”

這可是侯爵！勛貴惠及兒女子孫，是天大的好処，靖北侯夫人也不是禍害人不是？她擡手愛惜地摸了摸明嵐頭上冰冷碧綠的寶石簪子，看她生得端莊秀雅，實在是一個正室的典範，然而卻太槼矩了些，少了幾分宜喜宜嗔的風情。

她忍不住就想到明珠單薄卻娬媚嬌嗔的模樣，與她柔聲說道，“女孩兒家雖然該端莊貞靜，衹是……瞧瞧你六妹妹，就算小性兒刻薄些，也叫人喜歡。”

這是叫明嵐與明珠學學了，衹是明嵐十幾年的教養，實在做不出嬌滴滴的樣子來，頓時紅了臉。

她心裡卻喜歡明珠傲慢得仰著頭哼哼的樣子，手心兒癢癢，露出笑容低聲說道，“六妹妹實在叫人喜愛。”

“你二嬸兒連她的婚事，衹怕都想好了。”昌林郡主衹明珠一女，靖北侯夫人用手指頭想都知道不會叫明珠在婚事上喫委屈，此時便拉著明嵐的書歎息道，“你六妹妹爲何有底氣驕矜？都是因有兄弟做靠山的緣故！我誤了你大姐，如今，就不能誤了你。”